何霄凑过来看。

他道：「朕还是头回见，跟死人一样的活人。」

朕？

我诧异抬头。

何霄又回去剥花生了。

旁边交接的人悄悄告诉我：「他疯了，有时以为自己是四皇子，有时又以为自己是皇帝。啧，动不动就要砍人头，你可小心点。」

说完就高高兴兴地走了。

只留我与何霄。

其实对待疯子，跟对待正常人是不一样的。

有些话，说出来会更方便。

四下无人，天色渐黑，看着没什么威胁力的剥花生的何霄，我暗搓搓磨牙。

拔下头上的尖发簪，高高扬手！

头发哗啦啦地散下。

何霄手一抖，浑身开始哆嗦。

「鬼……你是鬼！」

「你才是鬼！」我咬牙，「你是黑心鬼、无能鬼……王八鬼！」

「乌龟王八蛋，叛乱都搞不定，还能做什么？」

「活该被关疯！」

何霄愣住，眼睛越瞪越大。

——

从前的何霄长得特别好看。

好看到，朝中的老臣都希望推举他做太子，好把女儿嫁过去。

可他不。

他不愿意联姻，说什么这是一辈子的幸福，不能耽误对方。唯有真心真意，才能在一起，但整个皇城里，就没他看中的女子。

老臣让他凑合凑合，好歹选一个。

他还是不。

见他不开窍，老臣转头去支持别的皇子。

但老皇帝偏偏喜欢他。

不仅喜欢他，还要他辅政。

可惜啊。

何霄不得人心，看上去大善大慈，其实重臣都不待见他，皇帝死的那晚，何霄便被诬陷与宫女私会，被赶出宫门。

既丢人，又窝囊。

老皇帝盖棺了，何霄都不能看一眼。

父子二人感情笃深，何霄不想遗憾，于是用尽全力要进宫——所幸，有的将军一直对何霄心存敬佩。

有的，则是被何霄所蛊惑。

比如我。

何霄的副军师柳文告诉我，只要我能帮何霄见死去的先帝一面、全了父子情义，便给我升官一级。

我承父亲官职多年，一直没有升过官，得到这个机会，自是要去的。

更何况，四皇子与先帝的亲情，也令我感动。

所以，在何霄的带领下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宫。

结果很显然。

就进了半道门。

全打回来了。

何霄成了「叛贼」、被贬庶民，参事的将军虽未获罪，但都被连降三级。

未出人命，新帝被赞「宽宏」。

但百姓怎么知道，我们的初衷只是想让何霄与先帝见一面？

后来我想了又想，柳文那小子一贯奸猾，说不定打的就是逼宫的主意，只不过哄骗我们这些读书少的武将，借着仁义亲情的名头，让我们去赴死。

何霄更可恶。

躲在背后乘阴凉，现在我们受苦受难，他居然还吃香喝辣！

屋内光影恍惚。

我龇牙咧嘴地在烛火上方低嚎。

「四皇子，你还记得当年宫门外，那个为你挡箭的小兵卒吗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