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瑜去院子里提了些水，在屋子里草草冲洗一番，换了件衣服又坐到院子里的竹椅上。隔壁院子的妇人先前来了一趟，送来了些许饭食，他都不曾吃，全搁在堂屋的桌子上。他心里没来由的发慌，一种难以形容的焦躁感如同远处被焚烧的纸钱一般，被晚风卷起，再飘散。

天师五感敏锐，一旦他们心有所感，察觉到了反常，那便要开始警惕了。景瑜靠在椅背上，他预感今夜多半要横生变故，哪怕门前有了狄官留下的祭品，他还是不放心。

七月半往后的半个月，整个人界几乎到处都是鬼魂。这时候的鬼魂是不会惧怕天师的。地府大开，阴气大盛，天师府总在这个日子派出天师巡逻，以确保不会有普通人被袭击。

可白河镇这个地方，太偏远了，最近的天师府分衙都在几个镇子之外。那里也只有寥寥几个最低级青叶天师，人手想来是不够的，定然是顾不上这里。

夕阳完全沉没，皎洁的月亮在东边冒出了头，景瑜通过那只被缝起来的眼睛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光线变化。

夜风是凉爽的，但这凉爽中还有丝丝寒意，如同细密的针，轻轻扎到了景瑜的皮肤。没有疼痛，只觉得寒冷。景瑜身体的反应比思绪更快，他立刻从椅子上直起身，右手握住了左腕上的桃木手串。

环顾一周后他依旧不太能辨明寒意所来的方向，只能开口道，“做鬼也有做鬼的规矩，门前有祭品，拿了就离开，不得叨扰屋主。”

没有人回应景瑜，但股寒意却越来越近，到不至于让景瑜打哆嗦，只是人鬼有别。鬼魂的恶寒是灵魂上的阴寒，如果没了灵力运转护身，天师的灵魂源力再强大，肉体也很难承受这种阴寒。

景瑜紧绷着身子，一刻也不放松，终于那股阴寒不再靠近，在景瑜的正前方停下。

“我不曾取过门前的赐饭，那便可以留下了？”低沉的男声混合着无法抵御的寒冷瞬间包裹住了景瑜的一切。

这个声音，在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于他耳边挥之不去，汗水，泪水，疼痛，喘息，烧红的铁扦子，纯白的棉线与尖锐的银针，记忆一切的一切如同烟火在他脑海中炸开。

他僵直着身子，干涩的声带终于在颤抖中发出了声音。

“陆恕。”

陆恕，你不是死了吗？

陆恕，你怎么在这里？

那么多沉寂在心底的情绪，不甘的怨恨，难言的屈辱，再见的惊愕，此时全数都如同沸滚的开水翻腾不休。

最后也只化作了那两句话，却也让景瑜问不出口。

恍惚中，景瑜又想起了从前，陆恕冰冷的唇吻着他的眼说，“你逃不掉的。哪怕你杀了我，我也会化作厉鬼……与你纠缠。”

桃木手串挤得景瑜被握紧的左腕生疼，他也恍若未觉，哪怕他已经瞎了，却依旧下意识地睁大已经睁不开的眼。